珍惜并發(fā)展新疆的多民族文化

新疆文化的特點
第一個特點是它的邊疆特色,包括自然地理、人文地理和政治地緣所造成的特色。我們常常講地緣政治,但是卻很少講政治地緣。地緣政治是指特殊的地理位置所產(chǎn)生的政治斗爭,政治上的聯(lián)合和政治上的變化,政治滄桑。政治地緣,就是地理位置特色帶來的政治上的挑戰(zhàn)。從自然地理上看,新疆非常遼闊,她的嚴峻和美好并存,大片的戈壁灘,大片的沙漠,大片的人類無法居住的地方,但另一方面,她的美好又是無法比擬的,而且,你可以說她是很貧窮的地方,她在經(jīng)濟上不算太發(fā)達,但她又是一個非常富裕的地方,不管是從她的礦藏,還是人民非常樂觀的生活態(tài)度,都是令人非常舒服的地方,有時候,又有一種非常自足的感覺,哎呀,在新疆生活真好!這種位置,使新疆比大城市要有彈性,有較大的空間。
紀曉嵐一輩子愛說諷刺、玩笑的話,他被發(fā)配到新疆后,有人問他對新疆的感觸,他說:“新疆是天高皇帝遠,人少畜生多。”我舉個小例子,在“文革”當中,伊犁的西大橋,有一個俄羅斯商人,他賣磨合煙,賣明星照片,整個文革期間照賣不誤,這在口里早就被取締了。在“文革”期間,房屋都是私有的,一兩千塊錢,就可以買一個大院子。我在伊犁住在三座門,發(fā)生武斗時,槍彈打落了我們家門口的一個南瓜,太危險了,我就想躲。有人帶我去看過兩處房子,后來我想我在伊犁再買一個房子,傳到烏魯木齊,他們還以為我在那兒搞資本主義,在抗拒社會主義,就不敢買。你看,那時候,花上個一千多塊錢就能買上一處房子。
第二,新疆的文化是多元的,同時又是一體的。一體就是它是中華文化一個有機的部分,而且互相交流,取長補短,而不是處在一個分裂的狀態(tài)。
第三,新疆的文化有種共享、互通、互補的現(xiàn)象。新疆的東西、新疆的文化不是僅僅屬于新疆地區(qū),或者屬于某個特定的民族。比如,新疆的拉面,是哪一個民族的呢?是維吾爾族的?它叫涼面。到了烏孜別克,它叫狼克面,這顯然是從漢語來的,但它的味道已經(jīng)變了,它和蘭州拉面不一樣,和北京的旗人、滿族人喜歡做的抻面也不一樣,它已經(jīng)新疆化了。阿凡提的故事,應該是納賽爾丁阿凡提的故事,這個是新疆的,維吾爾族強調(diào)它是維吾爾族的,烏孜別克族強調(diào)它是烏孜別克族的,阿富汗說它是阿富汗的。過去我們認為哈密瓜只有新疆有,但是我在美國吃的哈密瓜說是以色列產(chǎn)的。過去我們認為坎兒井只是吐魯番的特點,還有一些說法,說坎兒井是林則徐或者是誰發(fā)明的,但是伊朗也有坎兒井,我去伊朗,伊朗人給我們介紹,認為那是伊朗的特點,巴勒斯坦那邊也有坎兒井。
納瓦依,我們認為是維吾爾的詩人,受到了新疆人的高度尊重,維吾爾族人也說納瓦依就是維吾爾族的,烏孜別克說納瓦依是烏茲別克的,也說得言之鑿鑿,那我們就不要說他是維吾爾族的。我不主張在這方面進行排他性的爭奪,但是,也不必出讓。新疆和中原內(nèi)地互通的地方太多了,食品的詞,關于吃的詞也非常多。煤礦的一些主要詞都是漢語借詞,夯、大煤、碎煤等,反過來,漢語也從西域、從新疆的各個少數(shù)民族里吸收了大量的東西。
1963年底,1964年初,我剛到新疆時在《新疆文學》上看到西瓜東傳,我們吃的西瓜就是經(jīng)過新疆傳過來的。嗩吶,這是維語,卡耐是喇叭。喇叭沒有用西域的詞,但是嗩吶用的是西域的詞。香菜叫芫荽,芫荽是阿拉伯語,通過新疆傳過來的。我不贊成文化入超或者文化出超的提法。文化出超不見得有多么結余,文化入超了也不會多么吃虧。文化是一種精神上的東西,是取之不盡、用之不竭的。比如,從意大利進口皮鞋,你用一雙,少一雙,但是,要是進口鞣皮子或者制革以及制鞋的技術,就不一樣了,就會越造越多,最后生產(chǎn)出來的是文化,文化有一種共享的互通性。這種互通既帶來挑戰(zhàn),也帶來機遇。在新疆,比較容易與中亞的、阿拉伯的、伊斯蘭教國家的人士溝通。有個維吾爾學者告訴我,維語里能用的借詞占整個維語的20%多,主要有四種:漢語借詞、俄語借詞、阿拉伯語借詞、波斯語借詞。我的維語知識不但在新疆有用,在別的地方還幫助過我,比如,在塔什干,電視臺記者采訪我,我就告訴他,我直接用烏孜別克語和他交流,這可把他給嚇了一跳,因為他烏孜別克語說得不好。我覺得烏孜別克語和維語的區(qū)別,就等于是天津話和北京話的區(qū)別。在德黑蘭,我敢講15分鐘波斯語,因為它和維語是相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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